“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家老头子，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还不见人影呢？”村里的二奶奶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向聚在一旁的人没头没脑地问道。
“没看到呢！二爷爷干什么去了？”热心的邻居看到二奶奶这副着急的样子，也提起了十二分的关心。
“今天一大早，他赶鸭子出去，早饭没回来吃，原本以为会回来吃中饭，等来等去，现在都两点了，人还没回来……”二奶奶恨不得一口气把前情交代清楚。
“去哪里赶鸭子了？”邻居们努力寻找线索，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在河边，平时都在河边，这一次也不例外，我还特意跑到河边看了，只看到一个竹筐和一堆衣服，却没有看到人……”二奶奶一边向周围的人描述她所看到的一切，一边又着力隐藏着，隐藏着她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抑或是，不想提及却不得不面对的凶多吉少。
旁边的邻居顿时收敛之前还在叨唠家常的那份闲适劲儿，看到二奶奶原本还精神矍铄的额头由于担心，沁出颗颗汗珠，云淡风轻的脸也变得乌云密布。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天边飞来，笼罩在大家心头。
更加阴云笼罩，乃至要暴雨倾盆的是二奶奶那张脸，那张布满皱纹，在皱纹的道道沟壑里，涌现出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和害怕。
不会吧，不会吧！
很坏的结果，难道是人下了水，却没有上岸！
这样的结果浮现在每一个在场人的脸上，浮光掠影，可是，每一个人都想摆脱这样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二爷爷会游泳，从小就成长在河边，水性可好了，怎么会呢？！
可是，毕竟，二爷爷也上了年纪，七十多岁的老人，哪能像年轻人那样，还能一个猛子扎到河对岸！
人们像赶苍蝇一样，想把这个不像的念头赶走，很好是一巴掌拍死。苍蝇却很顽强，时不时，在你眼前晃一晃，嗡嗡地叫一声，似乎在高声地宣告：大概率是这样的事实，你们逃不掉的。
“二奶奶，别着急，我们帮你去找找看！”终于，有人勇敢地行动起来。
因为有人加入，二奶奶焦急愁苦的情绪似乎缓解一点，脸上那原本因为紧张、担心，而凝聚成一个疙瘩的皱纹，似乎也得到了舒展，终于可以透透气。那些孤立无援的恐惧害怕，到了此刻，因为有人帮助，有人分担，变得稍微能够接受一点，勇敢一点。
可是，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二奶奶，咱们就去河边找，您不是说，河边有一个竹筐和衣服吗？二奶奶，你能确定那就是二爷爷的吗？或许是别人的，也或许，二爷爷早就赶鸭子跑到其他地方去了……”邻居试着去开导二奶奶，也努力寻找新的线索。
“不！我仔细检查过了，那个竹筐就是我家的，他每次赶鸭子都会背上，而竹筐上的那些衣服，也都是他的，早上出门穿的那身衣服……”二奶奶闭上眼，仔仔细细回忆起来，连早上二爷爷临走之时，朝她打招呼的模样都显现在眼前，真的，留在她脑海里的就是竹筐上的那身衣服。
难道二爷爷真的下了水，留下衣服，人却没有上来？
千百次猜测，终究还得回到现实中。
“二爷爷……”
“二爷爷……”
人们一边扯开嗓子大喊，一边跟着二奶奶朝河边跑去。
声音此起彼伏，一阵阵，在小河的上空飘荡，飘入云端，撞上山崖，一点点回荡开来，变成持续不断的回声，渐渐停息，渐渐升起。
没人应答，还是没人应答，除了偶尔掠过水面的小鸟，远处群山激荡的阵阵回声，什么也没有，就连河水，也是死一般的沉寂。
二奶奶的脚步，在我们之前摘水草的地方停住了，她指着河对岸的那个竹筐和那堆衣服，带着哭腔说道：“你们看，那就是他的衣服，还有他的竹筐，东西都在这里，可是，人却不见了。”
小小的村子，开始轰动，慢慢沸腾，越来越多人涌向河边，涌向刚才我和弟弟摘水草的地方。
原来，我们之前看到的竹筐和衣服，是他的——二爷爷的，可是，为什么只看到衣服和竹筐，却没有看到人呢？
不在岸上，不在家里，难道真的在水里……
人们一点点猜测，一点点给出答案，无声地叹息，眼神流露不测，用很低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生怕传入二奶奶的耳际。
二奶奶从人们的神态中，早就觉察出事情的端倪，哪怕没有那些眼神的交流，那些小声的嘀咕，她也能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个打一开始就潜藏在她心里的答案，那个她一直想逃避却又没法逃避的结果，难道真的变成现实。
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好不容易已渐渐平息的恐惧，此时又不知不觉爬进心房，紧紧地缠绕，让我透不过气来。
如果，二爷爷真的在水里，是不是我们去的那会儿，他刚进入水里不久，河水那么浑浊，到处翻滚着黑色的淤泥，难道是二爷爷与“落水鬼”搏斗后残留的现场，我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弟弟那个差点栽进水里的趔趄；笼罩在我们身上那种毫无来由，却又让人透不过气的恐惧，到了此刻，都有了答案，那就是——当时有“落水鬼”在作怪！
我真的不敢往下想，但是，大脑早已不受控制，所有恐怖的画面在此刻呈现：落水鬼在我们上空盘旋，张牙舞爪；二爷爷拼命跟落水鬼搏斗，一点点，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直至没有声息……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诡异的平静。
落水鬼带着胜利者的狂笑，离开了！
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十几年前，二爷爷有个女儿，也是在这条河里，被落水鬼带走的，那个小女孩走的时候，才十岁左右，也许，是他女儿孤单了，寂寞了，想找一个人作伴……
可是，女儿怎么会害自己的父亲呢？
大概很想念她的父亲，下面的事情又岂是凡人所能了解。
这条河似乎被谁下了一个魔咒，隔个十几年，就会有一个人在里面离开，难道真的是注定……
人们怀着神秘而又好奇的目光，神秘而又好奇地叨唠。
我的头皮又是一阵一阵地发麻，努力不去听，可是，又抑制不住好奇，竭尽全力想听清每一个字，听完以后，我的心，又一点点发紧，一点点胆怯。
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人，越来越多；声响，也越来越大，我这颗恐惧的心，终于可以穿梭在这看似热闹的人群中，掩饰恐惧。
“呜呜……”人群中，传来二奶奶悲伤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
彦子
2019年9月13日星期五
子彦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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