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5月20日是个好日。玫瑰小区的热心人李姐今天有一单活，瞧，她正率领着她的一帮小伙伴们启程，赶赴接亲的地方。
天刚刚放亮，李姐便起床收拾自己，同她过去很多次接亲的日子一样。今天，在“我爱你”的日子里，她要为好朋友王洁接亲娶媳妇。是啊，谁让李姐是这个小区的名人呢！退休前她在单位的综合办公室里从事文秘工作，能说会道的，善于观察周边的情形。退休后，不知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从哪天起，玫瑰小区里的红白喜事都离不开李姐的携手相帮，小区里的人们虽然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可大家统统都认识李姐，除了小宝宝和小小少年们，小区里的人都一律叫她李姐。李姐她真正的大名倒不为人所知了。
经办的事情多了，李姐慢慢有了一套办红白喜事的程序和套路。在办事之前，她都会认认真真地拟稿，把主家和帮忙的人核对再三，不厌其烦地去主家商谈事情的细节之处。为此，她在小区组建了一支小小的帮忙队伍。队伍的人员都乐意听李姐的召唤和吩咐，张三负责喜糖的发放，李四安排喝喜酒客人的入座……井井有条，甚至精确到每人几点几刻办什么事。她像举行重大仪式般的在操办事情前三天召开小团体会议。当然这个会议室是安排在李姐家的客厅里，李姐架着老花镜，认真地用略带陕西方言的口音大声宣布各个成员所肩负的任务，客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倾听，以便默默记住自己在这场活动中所担负的责任。干得不好，毛手毛脚的，或是丢三落四的，那是要受李姐毫不留情面的批评。李姐她和这个团队的精准服务，也被来宾们所称道。
二
去新娘家接亲当然是李姐这个团队的一个项目。
长话短说。今天，我们五十岁开外的李姐，盘着头发，红花蓝底的七分袖半身裙，精神抖擞地率领着她的团队抵达新娘家的楼下。“喂，兄弟姐妹们，我们排成两队，养眼的伴郎和新郎走到一起，后面的一人提着一箱酒，女的拿着香烟，这样好看，不要一个人又拿酒又拿烟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我们要接亲啦！娶新媳妇回去……”李姐脸上满是笑意拍着手喊道，像她自己娶儿媳妇般高兴。
新娘家已经知道李姐她们来了，电话已经过去通知了。娘家人咣当一声把公共的楼梯通道门给关上了！李姐对着她的伙伴们面面觑，“啊，还有这波操作，”一个伴郎大呼小叫的，“还关这道门啊，这道门可是公共的，要是有外人要开门呢？怎么办？”新郎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三下两下跑到楼道口，擂着门喊着：“开门！开门!什么道理！这个门也关！”怎奈那门是死死的关上了，不留半点缝隙。从里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红包拿来！香烟两条，要不不会开门的！”“不开门！怎么递红包啊？怎么给你们香烟啊？你们得开个门缝，我们好塞红包啊！”“都什么时代了，还要那不健康的香烟！”接亲的不知谁小声嘀咕着。也是巧了，整个楼道没有一个不相干的人要进出。李姐自言自语说：“哎呀，这栋楼难道被新娘家买通了不成？没有一个人要开门进出的！怪了怪了。”李姐趴到门上高声喊道：“哎呀，我带着大红包呢！你们把门开个小缝缝，我塞红包进去！”“骗人，骗人，不信，不信……”门里面乱哄哄地叫嚷着，似有一个小分队的人马。“奇怪了，这么吵闹叫嚷，里面还能有多少人抵门吗？我接亲这么多次，关上公共门的，今天倒是是*一次。”李姐大惑不解地对着她的团队成员说。“一般情况下，*一道门都是新娘家的大门，也都是象征性地关一会儿，两三分钟就会开门的，这么认真地把公共的门关上了还是少见，*一次啊！老兵遇到了新问题了，下马威就在眼前，看来今天这个新媳妇不好接，看我老李要使出怎样的大招来……”李姐开始捋她那汗津津的衣袖。整个楼道口淹没在人声鼎沸中。
饶舌、僵持、征战有10分钟之久，在彼此喊声叫声中甚至是讨价还价声中，公共的门终于开了。李姐从挎包里拿出分门别类的红包来，此时的她拿出新郎妈妈预先准备好的数额很少的红包，挨个发给关门人。“哇！才10块钱，好抠门的人家！”刚刚抵门的五个人，拿到红包以很快的速度打开，很不甘心的自顾自地叫着。李姐不理他们，在心里不屑地说：“怎么？嫌少啊！和我逗到现在才开门。”“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反正门已经开了，接亲的人可以进去了，到四楼去敲新娘家的正真大门。”李姐重又成了斗志昂然的指挥者。新郎的白衬衫像水洗一样紧紧地贴在他肉鼓鼓的身体上。李姐心疼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替新郎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子。“我看不得新人受委屈，我每次不管是帮新郎家接亲，还是为新娘家送亲，我都希望热热闹闹，逗逗笑笑，配合婚仪摄像师完完美美地把这大喜的日子度过，不要为难新人，两亲家事先要沟通说好了，就要按照规定的时间和既定的程序走，不能出岔子，闹心，！不怕，不怕！我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一定会有策略来应对万变的！”李姐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紧紧地跟在接亲的队伍后面，噔噔上楼梯。“王慧，你走到伴郎身边，酒给张平拿着，上去，上去。”李姐指挥着。
新娘家住四楼，是个多层楼房。接亲人已经忘却了刚刚楼下的那场战斗，个个高高兴兴地抵达新娘家的门口。大门已经关上了，伴郎、新郎，结亲人开始新一轮的敲门。“开门！开门！有红包！”“不开！不开！红包拿来！我们开门！”一唱一和。“没有门缝？怎么给红包？开个小缝隙，塞红包进去，决不骗你的。”“好好好……”里面是一群女人的吵吵嚷嚷声。哇，门开了个小缝隙，“嗷嗷……”男方人马一哄而上，一下子，一下子，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闯进去，门被大大地大开了！这道门实在是太容易开了，是被轻松撞开的。
接亲的8个人乘势一哄而进的气势气恼了新娘家的七姨八姑们。她们叫喊着说：“男方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还没有把门正真的关好，你们就闯进来了！”“出去！出去！重来！”突然一声气呼呼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结亲的人不知道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是谁。李姐悄悄地问她身旁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直愣愣地盯着吵吵闹闹的人们，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很不明白似的。“新娘的弟弟。”“哦，我知道了。”李姐点点头，“咦，怪了，一般情况下新娘家的至亲都不会参与闹亲活动的，闹亲都由那些沾边带亲的什么表弟、嫂子、弟妹之类的去起哄，亲弟弟只能当旁观者，没有话语权的，更不能说三道四的，哪里来的风俗亲弟弟也上阵，这家人不好缠！不好缠。”李姐把这话悄悄地和身旁的王慧说了。“亲家，亲家，看我们把酒和烟都带来了！”李姐是结亲的老手，赶紧凑到新娘妈妈身边，讨好地喊道。她知道此时只要新娘妈妈出来说道说道，别人就不敢乱来。
“你们男方也太不会做事了！”新娘妈妈一脸的怒色，她穿着崭新的紫红色旗袍，略施脂粉，头发也稳丝不乱地盘起来，为了女儿的出嫁，妈妈是经过了细心的打扮。“男方家这么小气，难道不会做事吗？我的女儿，我辛辛苦苦地抚养到二十多岁，连个万里挑一的礼金都不带来！”“什么？什么万一挑一？新郎！新郎！快打电话问问你妈妈，你丈母娘说还有一个万里挑一的钱！”“万里挑一吗？阿姨。”新郎大汗涔涔地站在丈母娘面前说，“在定亲的日子里，我们家给了你们彩礼钱，当时我妈妈就给了李琛一万一千块，那个不就是万里挑一吗！阿姨，你给了我一千块钱，对不对？”丈母娘不语了，停了两秒后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家要给新娘的弟弟一万一啊！”“啊！还有这样的礼数！”李姐张大了嘴，“弟弟还有万里挑一的！”“哎呀，亲家母，可能你们俩个亲家在这之前没有沟通好，男方家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个风俗，要给弟弟一万一，可我们是帮忙的，来接亲的，都没有带现金，这样好不好呢？亲家，今天我们按照既定的程序，新娘几点从这里出发，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们不能错过已经算好的良辰吉时，明天让男方补给弟弟。”“不管，不管，有的是时间，那个万里挑一不送来，我的女儿不起轿！”新娘妈妈口气很坚决。“我们又不是不开门让你们进来，你们把红包拿来，差不多了，我们里面就会开门的。”弟弟依旧一脸怒气，“你们是一帮强盗！”“哎呀！小伙子，话可不能这样说。”李姐一手搭在新娘弟弟的肩上，并用眼角的余光扫射着客厅里的人们柔中带刚地说：“我们接亲的人不是强盗，新娘家关门，接亲人锤锤门，喊喊叫叫，图个热闹，好让摄像的有画风感带到酒店去回放，让喝喜酒的客人开心开心，说我们是强盗是不应该的，我替人家结过很多的亲，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有普普通通的市井人家，新娘家的门只要开了一条缝，接亲的人便可以推门进来，娘家人都是嘻嘻哈哈地一笑而过，没有人说什么的，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闹闹逗逗就算了。”“阿姨，那时别人家，我们家不许这样的！”“弟弟，你要怎样？”李姐依然不动怒，和颜悦色地问。“把一万一拿来！”“是这样啊！可我们没带现金！”“不用现金，现在可以用支付啊！”“啊，用这种方法，我知道可以用支付宝，自古以来，哗啦啦的金钱更有彩头啊！”“男方家看不起人，我怕我姐姐去他们家受气！”“你没有去过你姐姐的婆家？他们家对你可好？”“这个……”弟弟突然喑哑了。
此时，李姐满脸是汗，嘴巴干涩，一会儿到新娘妈妈那里说说，一会儿去新娘爸爸那里磨叽，希望能通融通融，她好率领她的小伙伴再去攻克很后一道门——新娘的闺门。这个门是所有门中之门，也是很难打开的，也是闹得很凶很为欢腾的。塞门缝红包，这道门是要打点的很多的。
李姐看看势头，掂量掂量，像似没了辄。她溜到六神无主的新郎面前悄悄耳语：“你给你的新娘打电话问问，从她们家出发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了，非要个一万一，现在从哪里搞，我们来接亲，只准备预先说好的东西，陡然提出的，我们束手无策，你打电话给新娘，看她能不能说动她这个胡搅蛮缠的弟弟，还是怎么着……”
三
新郎轻手轻脚地溜到大门外。他拨通了新娘的电话：“李琛，我们今天结婚，从你家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这个你是知道的，可你弟弟和你妈妈非得现在要我拿出一万一的现金来，你弟弟说支付宝也行，可我支付宝里没有这么多钱。李琛，我们俩人的感情你是知道的，现在这个局面，你看着办吧，我结这个婚，我妈妈拿出了她几乎所有的积蓄。李琛，我给你10分钟的时间，花车，结亲的车都在楼下，我去楼下等你10分钟，10分钟之后，你若不来，我就走了。”“别走！你等着我！我马上跟你走！”
咣当一声，新闺房的门被身着红艳艳喜服的新娘打开了。是的，是她自己开的门。瞬间一屋子的人惊得目瞪口呆，顿时鸦雀无声。“你这个死丫头，自己怎么把门打开了！丢人啊！”新娘的妈妈缓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冲着女儿喊叫。“妈妈，你们这样做得对吗？你们为什么要为难新郎？将来是我要和他过日子，你们差不多闹闹就行了，还真当个事情来做！对不起，妈妈，我要和新郎一起走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个不懂事的女儿……”
两个新人以秒速确认过眼神，新郎挽着新娘的手快速地下楼。上了他们的花车，赶往他们的新家。
李姐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笑容。“干得漂亮！”李姐挺挺酸痛的脊背，稳稳地坐在接亲的车子里，把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说：“师傅，我们现在去新郎的新家，然后去酒店哈！今天是个好日子。”
2018-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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