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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借书

来源: 北部文学城 时间:2021-06-27

不肯借书

袁枚在《黄生借书说》中曰:“书非借不能读也”。这句话的翻译为,书不靠借是读不多的。对于我们读书人来说,借书,我的态度有所“保留”。我不喜欢出借书。

我书虽不怎么多,堆积在书架上,却也小有气势,抬眼望去,琳琅一片,略觉“壮观”。但在自我沉醉之时,也不免担心有人来借。我不怕借钱,唯担心借书。怕书有去无回,或怕书回归时面目全非。这种心态,余秋雨先生在《藏书忧》里描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有人说:“借书一痴,还书一痴。”有人分得更细:“借书一痴,惜书二痴,索书三痴,还书四痴。”大概都是有感于书有借无还的。晋人杜元凯,教训儿子说:“书勿借人”。唐杜暹在自家藏书楼写道:“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瞧瞧,借书居然跟孝道联系一起,可见书在其心中地位的重要。当然,我家的书倒不是祖宗留存,都是自己少年时代半工半读积攒起来的。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节衣缩食一本一本亲手买来,珍爱程度自然非常。对于出借,向来极为不舍。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模仿明朝《五杂俎》里那位“楼不延客,书不借人”的虞参政,在自己的书房里也贴过一个“恕不借书”的纸条。但收效甚微,借书者依然络绎。

外人借书固然容易对付,然好友借书,却破费思量。不借伤感情,借了忐忑不安,唯恐泥牛入海。出借钱物,时间一久也就忘记,即使不忘也不愿意提及;出借书,哪怕原本只值五、六元,也切切在心,念念不忘。至今,那些借走无归的书,为谁人所借、是何书名、曾购何处,大概价格,心里依然摊得明了。记得有个同学,书借走后杳无音信,过了好久忽临我家,我见他手未带书,料又来借,未等他开口,抢在前头说:呀,你上回借去那些书没有带着来?——我很近要用一下呢。他就不好意思开借了。有些人,在借前明明说定归还期限,谁知期限一过不见人影。还有一同学,借走书后失踪近乎一年,硬让我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牵肠挂肚”,后来忍不住去他家催讨,闻知那些书全军覆没,颇让我忿然,至后不再往来。

借走书的人,其实他们根本无法体会那些书在藏书者内心的分量。藏书者对书的不舍如同守财奴对金钱的悭吝,一般不肯借的,对他们来说,那简直像是借他的命。也许他们会觉得那只不过是几本书而已,能值几个钱,何必如此“小题大做”。但在藏书者的心目中,这些书的珍贵如同面包对于饿鬼的重要。而且,书不但参与了他的精神构建,而且似乎更是他灵魂的组成部分,是他整座精神庙宇的构筑物,一砖一瓦都容不得少。借走书,就意味着在拆卸他的精神建筑,那种感受如同刀子肢解他的身体。

体尝到自己的“痛苦”,我便很少向人借书。如遇好书,先探问何处有卖,然后去买之。若无处可买,赧然借之,读时加倍呵护,阅罢准时归还。若原书有破损处,也会学“有残帙缺损者,能代为补缀,必力为补缀”的南陵徐积余那样,一一粘补。

从古至今,其实不肯借书者比比皆是。《苌楚斋随笔》载,归有光曾找一个叫魏八的人借苏东坡写的两本书,可魏八死活不肯借,他便写信请官场上的友人“代为求之”,那个魏八畏惧官老爷,无奈而借之。这归有光也真有点不讲道理,人家不肯借,他竟找有权有势的人压迫人家硬借,很不够君子风度。《泽山杂记》里有篇《景清借书》,说有个叫景清的人,风流倜傥,注重气节,考中举人后上京城国子监就学,见一个室友在看一本罕见的好书,经多次苦借,对方勉强同意,不过限明日即还。天刚亮室友就去索讨。景清说:什么书?我没向你借过呀。室友气愤不已,向校长申诉。景清便拿了一本其它的书去见校长,说:这就是我夜里读的书。随即诵读起来。长官问申诉的学生,那书是你的吗?那学生不知如何回答,被长官斥骂出去。景清也紧随而出,把原先的书奉还给室友,说:我看你如此珍爱这本书,才跟你开个玩笑。景清此举就有点恶作剧了。不过更哭笑不得的是西汉的刘向。据说刘向偶得一部先秦的典籍,视为珍宝。好友稽相如得知后,特来借阅,谁知也对此书爱不释手,为了想占为己有,专门刻了一方印,上写“嗜书好货,同为一贪,贾藏货贝,儒为此耳”,并落下自己的姓名。刘向多次索讨,稽相如始终赖着不给。很后官司一直打到汉成帝那里,汉成帝拿过书一看,也觉得不错,便判书充公。两人只好一起傻眼。

也许,不肯借书是藏书者的通病吧!?——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那些信守诺言、对书爱护有加的人,我是乐意出借的,不但慷而慨之,还会积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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