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0后,也是家里小的,虽然母亲下放农村教书,但我幸运跟着父亲在城里上学,既没体会到家里饿肚子的苦楚,也没经历过下地干农活的苦累,顺利读书参加工作,分配到当时也是人人羡慕的老家乡镇粮所,不过因为没有人脉,没从事专业当上会计,当的是仓库管理员,就是粮食收购,也就是从那时起,真正开始接触普通农人的艰辛,也是感受贺嫂那家人的苦难而真实的生活。
那家男人姓贺,女的姓如今已忘记,只记得跟着别人称呼贺嫂,一家五口人,瘫痪的公公,瞎眼的婆婆,木讷的老公,智障的儿子,所以贺嫂算是精明的,即主内又主外,每当她跟外面接触交流,男的总默默无语,儿子傻傻的拽着母亲衣袖,拘谨而又羞涩。
贺嫂家住的房子用现在叫危房,不过那时村上都忙着填饱肚子,也没人管,两间土胚茅草结构,外间是公婆住加堂屋(农村堂屋就是相当于客厅),里间是灶房加夫妻儿子住房,两张旧木床,看不见颜色的被褥,一家五口人,平时两夫妻外出干活,年迈父母瘫坐床上,不能自理,只能坐等儿子儿媳忙完地里农活回来烧火做点粗茶淡饭糊口,日复一日等死。
说到我跟他门一家也是因有渊源,贺嫂的小姑子,即这家人的女儿因为家里穷困曾被人介绍到城里哥家做了一年小保姆,带过小侄子),我那时读高中,几年后参加工作分配回来,她早就回家嫁人异地,所以开始没对上号,后来从他人那里信息续接知道后,我开始关注起这家人,但奇怪的是一直没见到这家人的女儿,听别人说也是过得不好,因为穷不敢回娘家添麻烦,而且也没有地方落脚宿夜。
那时没有好政策,没有贫困照顾,低保免税之类的,只要是农民都要交公分粮,农业税,记得有一次,贺嫂找到我,说卖点杂粮,结果打开布袋一看,只有10来斤豌豆,还没干,我说这么少不能收,他说公社逼着要交税,我于心不忍,只能自己拿了10元钱借给她先救急,(记得那时工资只有32元)让她以后有了粮食卖了再还。
后来又有一次路过,遇到她站门口跟邻居边讲话边抹眼泪,我随口问原因,她才说没有过年猪肉吃了,我说为什么,才9月份,她说猪要卖了交村上钱,我一看拴在墙角的猪,才七八十斤的样子,猪仔而已,一家人当做年猪肉来养的要被村上逼着卖,我一阵心酸,当时拉着她来到粮站,二话没说,干了一件违纪的事,虚开了一张购粮单,让她去财务结算拿钱交村上,以后有粮卖再补上,那时候也不知道害怕,只觉得救了一家人过年吃肉的奢望,结果,过年真把那头才100来斤重的猪杀了,拿了一个猪肘子给我,我断然拒绝了,那为数不多的猪肉是他家五口一年的荤腥和营养补给。
贺嫂为了感激我,她能做的就是出力气,说帮我洗衣服,我一个单身女孩,本身也没太多衣服洗,结果她就每星期到我房间,不等我发现,就把床单拿走,下次再叠的整齐送来,我惊诧于床单的干净整洁,直到有次我从县城回来去他家里才发现细节,进到房屋里间,因为烧柴火做饭,满屋的烟熏,她慌忙用水冲了手上的灰尘,从一个木箱拿出给我洗好的被单递到我手上,原来她每次洗好后都放在家里很好的这个木箱子保存,那一刻我内心无法平静,感谢女主人这份真情厚意,又感叹老天对这家人的不公。
记得粮站经常有搬运活,出力气挣钱,我总是叫上她家男人,这样多少能结点现钱帮衬家用,那几年,我没多大能力帮上忙,加上计划经济逐步取消,粮站每况愈下,但贺嫂因为能和我搭上话,她自己觉得似乎被人瞧得起,渐渐的开朗起来,眉头山的愁纹也没那么深长了,脸也慢慢白皙起来,尽管日子苦难,但也慢慢熬过来了,直到后来不在交公粮,也取消了农业税。
临到我调离时,贺嫂又找到我,说村上准让他们生二胎了,因为大儿子智障的原因,但是要到县城计生办办理手续,想到这一家人从没进过城,根本不知道门在哪里,看到她又高兴又发愁的样子,因我是粮食收购季节,不能请假,赶紧写了一个纸条,留了大哥的单位和电话,让她下车后拿上纸条见人就问,找到哥带他们去办事,后来顺利的回来了,直到我调回城郊,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就这样疏远起来,后来听说生了一个女儿,聪明伶俐。
再后来因修电站,那里乡镇成了淹没区,有了补偿,后来有心托人打听,但因为记不得全名,也没准确信息,只是年龄越长,记忆似乎越难忘一些旧人旧事,总在念叨,等有闲时,一定去找到贺嫂,看看他们如今的生活状况,但愿一家人一切顺利,粮丰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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