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福--恒久的美丽

文：刘同福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唐代大诗人岑参的咏雪名句被世人千古传诵，以春花喻冬雪，意境鲜明独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千树万树梨花开”令冰天雪地的塞外有了浓浓的春意，赋予鞍马风尘的征战生活一种浪漫的色彩。然而，依我的感觉，用“千树万树梨花开”来比喻寒冬里的雾凇奇观则更为贴切。

雾凇俗称树挂，是在严寒季节里，空气中过于饱和的水气遇冷凝华而成，是可遇不可求的自然奇观。雾凇并非冰雪，而是由于雾中无数零摄氏度以下尚未结冰的雾滴，随风在树枝等物体上不断积聚冻粘的结果，其形态为白色不透明的粒状沉积物。雾凇形成既要气温很低，又要水气十分充分，同时具备这两个重要而又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非常难得。雾凇洁白晶莹，附着在树木物体上，宛如琼树银花，把冰雪世界装点得素雅妖娆，壮丽迷人。这一自然奇观会令观赏到的人，忘却严冬的寒冷，放佛置身于生机盎然的春天里。

从小生活在东北的我，对于雾凇并不陌生，但那都是在家乡小河边见到的小景致，真正领略到雾凇的奇丽壮美，是那年春节前与朋友一起去林口莲花镇雾凇岭观赏雾凇。莲花镇位于牡丹江林口县西北部，与我的家乡海林市相邻，*大型水电站——莲花电站距小镇不足两公里，牡丹江从镇内蜿蜒流过。莲花湖的水经过水电站发电机组后温度升高，再顺流而下注入牡丹江，就形成了数十公里江面临寒不冻的奇特现象，同时也造就了美丽的雾凇景观。

去莲花镇那天，天气格外好，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西北风轻轻地刮着，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并没有让人感到多么寒冷。那个冬天的雪是几十年来很大的，路两旁的积雪形成了天然的护栏，那是每次下雪清理路面堆积起来的，虽然这护栏不堪撞击，但依然给人一种安全感。车子匀速平稳地前行，路旁的村庄，远处的大山，全被白雪覆盖着，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洁净和安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上午十点多我们就赶到了莲花镇。这个小镇原本与东北山区的大多数村镇一样，冬天里都是寂静安详的。只是近几年随着冰雪旅游的升温，小镇渐渐地喧闹起来，总有天南海北的人在寒冷的季节里跑到这里来，赏冰雪美景，住老屋火炕，品农家饭菜，喝高粱烧酒，于是各式家庭旅馆、特色饭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小镇放佛一夜间跨越了多少个年代。每年一届的雾凇节更像是过年一样，家家张灯结彩，一片欢乐喜庆的气氛。我们找到了先前联系好的那家小旅馆，朴朴实实的房屋，几个房间全是一溜的大火炕，店主人的热情恰如房间里的温度，先就给人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安顿休息吃饭，午后便与陪同我来的冰雪摄影名家、海林市人武部老部长一同去踩点，那都是他熟悉的拍摄地，自然驾轻就熟。我们走马蹄形的盘山公路，看白雪皑皑的连绵群山；登电站大坝，远眺冰封雪覆、宽阔壮美的莲花湖面；爬观景高台，尽揽蜿蜒东去的牡丹江水。虽然未见雾凇奇景，这冰雪世界的美丽，已令人心动不已。

夜晚，星空朗朗，宁静安详。饱尝了地道的东北炖菜，又有几杯烧酒下肚，我们便早早地睡下了，也是要为翌日早起的拍摄养精蓄锐。老部长告诉我，雾凇的形成除了足够的水汽和较低的气温，还需要无风的天气，因为风会把刚刚凝结起来的粒状物吹落，雾凇就难以形成了。这个季节寒冷没的说，第二天要举办雾凇节，电站会有意增大排水量，水汽也会十分充足，很好担心的就是夜里风会起来。这让我夜里睡的很不安稳，时不时会醒来聆听窗外是否有风声。这样的小旅馆像许多东北的住家一样，厕所是修在室外的，我又有夜半如厕的习惯，后半夜只好穿戴齐整上厕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扑入零下三十多度的暗夜里，那滋味可想而知。身上的寒冷却在其次，让我心凉的是，真的有风起来了。风不大却在不停的吹着，我的眼前竟然幻化出洁白的雾凇随风飘落的情景。回到屋里，老部长还在安祥地睡着，我却心怀忐忑，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凌晨四点我们准时起床，去大坝下面的一处江湾拍日出，这是个经常有奇观出现的地方，我却预感到这会是个令人失望的清晨。在预选的机位架好相机，东方渐渐地现出了一抹红晕，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江两岸的山榆和柳树依然是光秃秃黑黢黢的，江面上雾气升腾，水流和缓，没有期待中的景色，是风作祟的结果。少了雾凇的日出依然美丽，却终有遗憾，老部长看出了我的失望，就面带笑容地告诉我，莲花镇这段江面有十几公里长，镇东有一处雾凇岭，江岸除了杨柳榆树和各种灌木，还有陡峭的山崖，那山崖是可以减弱风速的，这个时候应当有雾凇出现。于是我们迅速转换场地，抖擞精神向雾凇岭奔去。太阳已经升起，洁白的世界又呈现在眼前，车子沿着江边的公路东行，景色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还没到老部长说的那处雾凇岭，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江边和山崖上洁白晶莹的雾凇美景，老部长真的是神算！

*一次见到这样壮美奇丽的雾凇。蒸腾着雾气的牡丹江水，在这里受到山崖的阻隔，形成了一处大江湾，也让风的影响消失殆尽。雾凇便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早晨把自己的美丽呈献给大家。江边那形态各异的柳树和榆树，此刻都变成了白发仙女，那细长的枝条，结满了洁白的霜雪，恣意的伸展着，令那遒劲的枝干也显出了几分婀娜。初升的阳光从枝条的缝隙间洒向雪地，让洁净的地面有了斑斑驳驳的光影，让人生出神奇梦幻的感觉。观赏和拍摄雾凇的人在树丛里游走，那些身着艳丽防寒服的女人，急切地与雾凇合影，是让自己的倩影镶嵌在雾凇奇景里，也是让雾凇为自己的美丽增色。莲花镇这处雾凇岭真的是别有洞天，江水涌动，白雾升腾，江边的薄冰层层叠叠，记录着江水深深浅浅的变化；江岸上的树木疏密有致，错落中像是有意构思着一幅幅美妙的图画；更奇特的是，江边的山崖上，岩缝中顽强生长着的那些松树和灌木，也让升腾的水汽凝结在自己身上，雾凇的小巧曼妙与岩石的苍劲凝重相互映衬，雄奇俊美浑然一体，令观者无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功。我欢快地释放着快门，尽情地摄取美景，有时不经意中撞动树枝，脸和脖子上就会骤然有些丝丝凉凉的感觉，那是如霜似雪的颗粒落了下来。雾凇是美丽的，雾凇奇观却是短暂的，大约十点左右，冬日的阳光和不时吹来的轻风，便让雾凇渐渐地摇落了。人们赞叹雾凇的华丽亮相，也惋惜雾凇的急切谢幕，我却觉得雾凇的美丽是恒久的。是的，雾凇可遇不可求，但只要自然的法则不变，雾凇就必然会出现；雾凇奇观不会长久的留存，但越是短暂，留在人们记忆中的烙印就越是深刻；越是不能随时观赏，越会引得人们更多的思恋和遐想。美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怎么会没有恒久的魅力！

雾凇节照例安排了那些助兴活动，据说还有雪地汽车拉力赛什么的，这些活动与震颤心灵的雾凇美景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了，于是我满足地对老部长说，我们已经不虚此行，可以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