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之趣——立夏
时令之趣——立夏
文/秋水翁
昨夜一阵细雨，有悉悉索索之声，清晨推窗而望，一片清明。只见银杏青绿，洁净轻盈；桂子抽芽，墨绿衔黄；一阵轻风，几声鸟鸣，于是心驰神远——
遥想故乡，正值春末，数日之后，天阳气暖，便为立夏之节。蜀中大地，春生夏长，天地始交，万物并秀。当此时，或可见万虫而出，振翼慢爬，吱吱其声；槐花始盛，串串白雪；油菜收割，连枷声声；瓜藤蔓延，菜园青青……
古时历书上载：“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讲立夏有三候：“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礼记·月令》篇，解释立夏曰：“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即意在这时节，蝼蝈开始聒噪着夏日的来临，蚯蚓忙着帮农民翻松泥土，乡间田埂的野菜也都彼此争相出土日日攀长。
孟夏之时，田野山林，当见蝈蝈。短翅，通体呈绿色、浅绿、淡褐、草白、黑褐等色。头大，顶部色深，呈绿色或褐色。脸长，色淡，呈蓝或淡蓝绿色。牙尖紫红，入夜而鸣——“咕咕哥，咕咕哥”音响声脆，连续不断。故乡人因其声，取名为“叫咕咕”，颇具形象。
曾记儿时老屋后面的蔷薇藤上，天黑便闻咕咕齐鸣。有时带了弟弟，携一手电，闻声而寻，捉来装入墨水盒中，家中便一夜不宁。父母生气，天明连虫带盒弃之屋外，盒散虫飞，弟弟便望空盒而长涕。
也有一种长不过二三厘米的小虫，全身黄黑细毛，俗称毛毛虫。孟夏之时，满爬绿树、青菜、瓜藤、草丛之中，食嫩绿之叶。更甚者，毛带毒性，触肤恶痒，肿痛难忍，农人深恨其状。川北常因驱此虫为一民俗，谓之“嫁毛虫”。老人剪纸作“毛虫夹”，将其倒贴于楼板或横梁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以祈求去除毛虫。曾读《四川民俗》上有一段精彩的描述，亦歌亦曲，颇为有趣：
“四月八是西天佛祖寿诞，
嫁毛虫有根基世代流传。
论毛虫它本是飞蛾之蛋，
到此时即变成万万千千。
今就是黄道期不必择选，
有黄蜂做媒证巧配良缘。
小蝴蝶先与它梳妆打扮，
将毛虫巧妆扮嫁在青山。”
……
犹记山弯一丛槐树，青枝蔓延，圆叶葱绿。新出枝者，婷婷玉立若有仙子之姿。远眺绿野，花开正当时，一片白雪，只见烟霞白雾，不闻花香。近看花瓣，多叶而生，层层叠叠，如串珠入青盘之中。蜂蝶沓来，穿花掠叶，嘤嘤嗡嗡，翩翩而飞。
曾记苏子残句：“槐花黄，举子忙。”读书人如此，而为农人，当披星戴月，春收夏管。
于是山弯油菜，叶枯荚黄之时，趁天气晴朗，取家中镰刀，大人在前，稚子其后，田野山坡一片喧闹。父母右手执刀，左手握茎，手起刀落，荚聚茎离，集成一把，抽长菜茎捆好。再拔主茎，平放于地里，于是田野山弯，一块金黄，一畦淡绿，一片澄红，如百纳之衣。
三五日阳光后，地里清一块空土，平整，铺上晒席或花布，母亲拾菜荚，平铺其上，父亲挥连枷，“啪啪”声响，便可见黑黄菜籽，蹦跳而出，绕地乱溅。
及至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收拢菜籽，大筛去大枝，小筛去细枝，半日劳动，几袋油菜，呼儿唤女，嬉笑归家，父母脸上映着一片彩霞。
若遇连雨，土润地湿，于山坡上刚收割的油菜地，不用深耕，亦不用划厢平整，中锄掏窝，窝随步幅，任意成型。丢下三五粒花生，细土盖上，只待那豆芽冒出，茎似白玉，叶芽如翠。
很喜菜园，瓜蔬开花，澄黄含羞；豆菽猛长，触须寻架。随爷爷去山弯，砍多年生芦竹，抑或寻旧年秋割下的黄荆树条，沿菜根处支架，三根成柱，一根为梁，成“人”或“大”字状。于是十天半月，当见瓜攀藤，豆满架。
旧时立夏，蜀中多食禽蛋。因蛋圆溜光滑，取圆满之意。故乡人喜在立夏吃皮蛋或咸鸭蛋，以为消暑之食。
常记十几年前居山城重庆，孩子外婆多养麻鸭，每至孟夏，取皮青色之蛋，洗净，晾干水分。再取白酒一碗，盐半包，于白酒中将蛋浸湿，再裹食盐，用塑料袋或土坛封存，十天半月取出，煮熟，当可见白的蛋清，橙色蛋黄，咸香之中，能吃出油腻的感觉。
也有做得讲究的，取黄泥，滴上几滴香油，再混入食盐，搅拌，取混合的黄泥裹于蛋外，封存，火候到时，取出而食，蛋清白如凝脂，蛋黄红若樱桃，咬上一口，咸香而沙，入口即化。
然春末时节，总记立夏，依窗听雨，便思故土；青山依旧，草木常青，恨岁时更替，人生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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